『壹』 古裝衣服上的掛飾怎麼弄
上網購買,可以買齊。根據古裝搭配。
『貳』 古代的裙子是怎麼樣的 用文字描述
布做的,有花紋,nice
『叄』 有一次塗磊講了一對外國人丟了借來的項鏈是那一期
應該是莫泊桑的《項鏈》,但我想不起是哪一期了。我把《項鏈》故事的文章給你以供參考。
項鏈 莫泊桑
她也是一個美麗動人的姑娘,好像由於命運的差錯,生在一個小職員的家裡。她沒有陪嫁的資產,也沒有什麼法子讓一個有錢的體面人認識她,了解她,愛她,娶她;最後只得跟教育部的一個小書記結了婚。
她不能夠將就打扮,只好穿著樸素,但是她覺得很不行,好像這降低了她的身份似的。因為在婦女,美麗、風韻、嬌媚,就是她們的出身;天生的聰明,優美的資質,溫柔的性情,就是她們唯一的資格。
她覺得她生來就是為著過高雅和奢華的生活,因此她不斷地感到痛苦。住宅的寒傖,牆壁的暗淡,傢具的破舊,衣料的粗陋,都使她苦惱。這些東西,在別的跟她一樣地位的婦人,也許不會掛在心上,然而她卻因此痛苦,因此傷心。她看著那個替她做瑣碎家事的勃雷大涅省的小女僕,心裡就引起悲哀的感慨和狂亂的夢想。她夢想那些優雅的廳堂,那裡裝飾著東方的帷幕,點著高腳的青銅燈,還有兩個穿短褲的僕人,躺在寬大的椅子上里,被暖爐的熱氣烘得打盹兒。她夢想那些寬敞的客廳,那裡張掛著古式的壁衣,陳設著精巧的木器,珍奇的古玩。她夢想那些華美的香氣撲鼻的小客室,在那裡,下午五點鍾的時候,她跟最親密的男朋友閑談,或者跟那些一般女人所最仰慕最樂意結識的男子閑談。
每當她在鋪著一塊三天沒洗的桌布的圓桌邊坐下來吃晚飯的時候,對面,她的丈夫揭開湯鍋的蓋子,帶著驚喜的神奇說:「啊!好香的肉湯!在沒有比這更好的了!……」這時候,她就夢想到那些精美的晚餐,亮晶晶的銀器;夢想到那些掛在牆上的壁衣,上面綉著古裝人物,仙境般的園林,奇異的禽鳥;夢想到盛在名貴的碟盤里的佳餚;夢想到一邊吃著粉紅色的鱸魚或者松雞翅膀,一邊帶著迷人的微笑聽客人密談。
她沒有漂亮的服裝,沒有珠寶,什麼也沒有。然而她偏偏只愛這些,她覺得自己生在世上就是為了這些。她一向就想望著得人歡心,被人羨慕,具有誘惑力而被人追求。
她有一個有錢的女朋友,教會女校里的同學,可是她再不想去看她了,因為看望回來,就會感到十分痛苦。由於傷心、悔恨、失望、痛苦,她常常好幾天整天的哭著。
然而,有一天傍晚,她的丈夫得意揚揚地回家來,手裡拿著一個大信封。
「看呀,」他說,「這里有點東西給你。」
她高高興興地拆開信封,抽出一張請柬,上面印著這些字:
「教育部部長喬治·郎伯諾及夫人,恭請路瓦栽先生與夫人於一月十八日(星期一)光臨教育部禮堂,參加晚會。」
她不像丈夫預料的那樣高興,她懊惱地將請柬丟在桌上,咕噥著:
「你叫我拿著這東西怎麼辦呢?」
「但是,親愛的,我原以為你一定會喜歡。你從來不出門,這是一個機會,這個,一個好機會!我費了多大力氣才弄到手。大家都希望得到,可是很難得到,一向很少發給職員。你在那兒可以看見所有的官員。」
他用惱怒地眼睛瞧著他,不耐煩的大聲說:
「你打算讓我穿什麼去呢?」
他沒有料到這個,結結巴巴地說:
「你上戲園子穿的那件衣裳,我覺得就很好,依我……」他住了口,驚惶失措,因為看見妻子哭起來了,兩顆大大的淚珠慢慢的順著眼角流到嘴角來了。他吃吃地說:
「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她費了很大的力,才抑制住悲痛,擦乾那濕潤的兩腮,用平靜的聲音回答:
「沒有什麼。只是,沒有件像樣的衣服,我不能參加這個晚會。你的同事,誰的妻子打扮的比我好,就把這請柬送給誰去吧。」
他難受了,接著說:
「好吧,瑪蒂爾德。做一身合適的衣服,你在別的場合也能穿,很樸素的,得多少錢呢?」
她想了幾秒鍾,合計出一個數目,考慮到這個數目可以提出來,不會招致這個儉省的書記立刻的拒絕和驚駭的叫聲。
末了,她遲遲地答道:
「准數呢,我不知道,不過我想,有四百法郎就可以辦到。」
他的臉色有點發白了。他恰恰存著這么一筆款子,預備買一桿獵槍,好在夏季的星期天,跟幾個朋友到南代爾平原打雲雀。
然而他說:
「就這樣吧,我給你四百法郎。不過你的把這件長衣裙做得好看些。」
晚會的日子近了,但是路瓦栽夫人顯得郁悶,不安,憂愁。她的衣服卻做好了。她丈夫有一天晚上對她說:
「你怎麼了?看看,這三天來你非常奇怪。」
她回答說:
「叫我發愁的是一粒珍珠,一塊寶石都沒有,沒有什麼戴的。我處處帶著窮酸氣,很想不去參加這個晚會。」
他說:
「戴上幾朵鮮花吧。在這個季節里,這是很時新的。花十個法郎,就能買兩三朵別致的玫瑰。」
她還是不依。
「不成……在闊太太中間露窮酸相,再難堪也沒有了。」
她丈夫大聲說:
「你多麼傻啊!去找你的朋友佛來思節夫人,向她借幾樣珠寶。你跟她很有交情,這點事滿可以辦到。」
她發出驚喜的叫聲。
「真的!我怎麼沒有想到這個。」
第二天,她到她的朋友家裡,說起自己的煩悶。
佛來思節夫人走近她那個鑲著鏡子的衣櫃,取出一個大匣子,拿過來打開了,對路瓦栽夫人說:
「挑吧,親愛的。」
她先看了幾副鐲子,又看了一掛珍珠項圈,隨後又看了一個威尼斯式的鑲著珠寶的金十字架,做工非常輕巧。她在鏡子前面試著這些首飾,猶豫不決,不知道該拿起哪件,放下哪件。她不斷的問著:
「在沒有別的了嗎?」
「還有呢。你自己找吧,我不知道哪樣合你的意。」
忽然她在一個青緞子盒子里發現一掛精美的鑽石項鏈,她高興的心也跳起來。她雙手拿著那項鏈發抖。她把項鏈繞著脖子掛在她那長長的高領上,站在鏡前對著自己的影子出神好半天。
隨後,她遲疑而焦急的問:
「你能借給我這件嗎?我只借這一件。」
「當然可以。」
她跳起來,摟住朋友的脖子,狂熱的親她,接著就帶著那件珠寶跑了。
晚會的日子到了,路瓦栽夫人得到成功。她比所有的女賓都漂亮,高雅,迷人,她滿臉笑容,興高采烈。所有的男賓都注視她,打聽她的姓名,求人給介紹;部里機要處的人員都想給她跳舞,部長也注意她了。
她狂熱的興奮的跳舞,沉迷在歡樂里,什麼都不想了。她陶醉於自己的美貌勝過一切女賓,陶醉於成功的光榮,陶醉在人們對她的贊美和羨妒所形成的幸福的雲霧里,陶醉在婦女們鎖認為最美滿,最甜蜜的勝利里。
她是早晨四點鍾光景離開的。她丈夫從半夜起就跟著三個男賓在一間冷落的小客室里睡著了。那時候,這三個男賓的妻子也正舞得快活。
她丈夫把那件從家裡帶來預備給他臨走時候加穿的衣服,披在了肩上。這是件樸素的家常衣服,這件衣服的寒傖味兒跟舞會上的衣服的豪華氣派不相稱。她感覺到這一點,為了避免那些穿著珍貴皮衣的女人看見,就趕快逃走。
路瓦栽把她拉住,說:
「等一等,你到外邊要著涼的。我去叫一輛馬車來。」
但是她根本不聽,匆忙走下台階。到了街上,一輛車也沒有看見,他們到處找,遠遠的看見車夫就喊。
他們在失望中順著塞納河走去,冷得發抖,終於在河岸上找著一輛破馬車。這種車,巴黎只有在夜間才看得見;白天,它們好像自慚形穢,不出來。
車把他們一直拉到馬丁街寓所門口,他們惆悵地進了門。在她,一件大事算是完了。她丈夫呢,就想著十點鍾得到部里去。
她脫下披在肩膀上的衣服,站在鏡子前邊,為的是趁著這榮耀的打扮還在身上,在端詳一下自己。但是,她猛然喊了一聲。脖子上的鑽石項鏈沒有了。
她丈夫已經脫了一半衣服,就問:
「什麼事情?」
她嚇昏了,轉身想他說:
「我……我……我丟了佛來思節夫人的項鏈了。」
他驚慌失措的直起身子,說:
「什麼!……怎麼了!……哪兒會有這樣的事情!」
他們在長衣裙里,大衣褶里尋找,在所有口袋裡尋找,竟沒有找到。
他問:你確實相信離開舞會的時候它還在嗎?」
「是的,在教育部走廊上我還摸過它呢。」
「但是,如果是在街上丟的,我們總聽得見聲響。一定是丟在車里了。」
「是的,很可能。你記的車的號碼嗎?」
「不記得,你呢,你注意嗎?」
「沒有。」
他們驚惶地面面相覷。末後,路瓦栽重新穿好衣服。
「我去,」他說,「把我們走過的路再走一遍,看看會不會找著。」
他出去了。她穿著那件參加舞會的衣服,連上床睡覺的力氣也沒有,只是倒在一把椅子里發呆,一點精神也提不起來,什麼也不想。
七點鍾光景,丈夫回來了。什麼也沒找著。
後來,他到警察廳去,到各報館去,懸賞招尋,也到所有車行里去找。總之,凡有一線希望的地方,他都去過了。
他面對著這不幸的災禍,整天的等候著,整天的在驚慌的狀態里。
晚上,路瓦栽待著瘦削蒼白的臉回來了,一無所得。
「應該給你的朋友寫信,」他說,「說你把項鏈的搭構弄壞了,正在修理。這樣,我們才有周轉的時間。」
她照他說的寫了封信。
過了一個和星期,他們所有的希望都斷絕了。
路瓦栽,好象老了五年,他決然說:
「應該想辦法賠償這件首飾了。」
第二天,他們拿了盛項鏈的盒子,照著盒子上的招牌字型大小找到那家珠寶店。老闆查看了許多賬簿,說:
「太太,這掛項鏈不是我們賣出去的;我只賣出這個盒子。」
於是他們就從這家珠寶店到那家珠寶店,憑著記憶去找一掛同樣的項鏈。兩個人都愁苦不堪,差點就病倒了。
在皇宮街一家鋪子里,他們看見一掛鑽石項鏈,正跟他們找的那一掛一樣,標價四萬法郎。老闆讓了價,只要三萬六千。
他們懇求老闆,三天之內不要賣出去。他們又訂了約,如果原來那一掛在二月底以前找著,那麼老闆就可以拿三萬四千收回這一掛。
路瓦栽現有父親遺留給他一萬八千法郎。其餘的,他得去借。
他開始借錢了。向這個借五百法郎,從那兒借五個路易①,從那兒借三個路易。他簽了好些債券,訂了好些使他破產的契約。他給許多放高利貸的人和各種不同國籍的放債人打交道。他顧不得後半世的生活了,冒險到處簽著名,卻不知道能不能保持信用。未來的苦惱,將要壓在身上的殘酷的貧困,肉體的苦楚,精神的折磨,在一切威脅之下,他把三萬六千法郎放在商店的櫃台上,取來那掛新的項鏈。
路瓦栽夫人送還相連的時候,佛來思節夫人帶著一種不滿意的神情對她說:
「你應該早一點還我,也許我早就要用它了。」
佛來思節夫人沒有打開盒子。她的朋友正擔心她打開盒子。如果他發覺是件替代品,她會怎樣想呢?會怎樣說呢?她不會把自己的朋友當成一個賊嗎?
路瓦栽夫人懂得窮人的艱苦生活了。她一下子顯出了英雄氣概,毅然決然打定了主意。他要償還這筆可怕的債務。她便設法償還。她辭退了女僕,遷移了住所,租賃了一個小閣樓住下。
她懂得家裡的一切粗苯活兒和廚房裡的討厭的雜事了。她刷洗杯盤碗碟,在那油膩的盆沿上和鍋底上磨粗了她那粉嫩的手指。她用肥皂洗衣服,洗抹布,涼在繩子上。每天早晨,她把垃圾從樓上提到街上,再把水從樓下提到樓上,走上一層樓,就站住喘氣。她穿得像一個窮苦的女人,胳膊上跨著籃子,到水果店裡,雜貨店裡,肉鋪店裡,爭價錢,受嘲罵,一個銅子一個銅子地節省她那艱難的錢.。
月月都得還一批舊債,借一些新債,這樣來延緩清償的時日。
她丈夫一到晚上就給一個商人謄寫賬目,常常到了深夜還在抄寫五個銅子一頁的書稿。
這樣的生活繼續了十年。
第十年底,債都還清了,連那高額的利息和利上加利滾成的數目都還清了。
路瓦栽夫人現在顯得老了。她成了一個窮苦人家的粗壯耐勞的婦女了。她胡亂的挽起頭發,歪斜地系著裙子,露出一雙通紅的手,高聲大氣地說著話,用大桶的水刷洗地板。但是有時候,她丈夫辦公去了,她一個人坐在窗前,就會想起當年那個舞會來,那個晚上,她多麼美麗,多麼使人傾倒啊!
要是那時候沒有丟掉那掛項鏈,她現在是怎樣的一種境況呢?誰知道呢?誰知道呢?人生是多麼奇怪,多麼變幻無常啊,極細小的一件事就可以敗壞你,也可以成全你!
有一個星期天,她到極樂公園走走,舒散一星期的疲勞。這時候,她忽然看見一個婦人領著一個孩子在散步。原來是佛來思節夫人,她依舊年輕,依舊美麗動人。
路瓦栽夫人無限感慨。她要上前去跟佛來思節夫人說話嗎?當然,一定得去。而且現在她把債都還清,她可以告訴她了。為什麼不呢?
她走上前去。
「你好,珍妮。」
那一個竟一點也不認識她了。一個平民婦人這樣親昵地叫她,她非常驚訝。她磕磕巴巴地說:
「可是……太太……我不知道……你一定是認錯了。」
「沒有錯。我是瑪蒂爾德·路瓦栽。」
她的朋友叫了一聲:
「啊!……我可憐的瑪蒂爾德,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是的,多年不見面啦,這些年來我忍受著許多苦楚……而且都是因為你!……」
「因為我?……這是怎麼講的?」
「你一定記得你借給我的那掛項鏈吧,我戴了去參加教育部晚會的那掛。」
「記得。怎麼樣呢?」
「怎麼樣?我把它丟了。」
「哪兒的話!你已經還給我了。」
「我還給你的是另一掛,跟你那掛完全相同。你瞧,我們花了十年功夫,才付清它的代價。你知道,對於我們這樣什麼也沒有的人,這可不是容易的啊!……不過事情到底了結了,我倒很高興了。」
佛來思節夫人停下腳步,說:
「你是說你買了一掛鑽石項鏈賠給我嗎?」
「對呀。你當時沒有看出來?簡直是一摸一樣啊。」
於是她帶著天真的得意的神情笑了。
佛來思節夫人感動極了,抓住她的雙手,說:
「唉!我可憐的馬蒂爾德!可是我那一掛是假的,至多值五百法郎!……」
『肆』 古裝劇里為什麼服裝配吊墜。有沒什麼故事。還有喜歡拿扇子。配玉墜,帥呆了!。
佩戴玉飾品在古代象徵地位權勢,也有護身符和意喻吉祥的意思,比如我們正在佩戴的玉飾品碎了,那它就是為你擋了一次災難。
『伍』 一般像電視劇裡面的古裝人的腰間佩戴的掛件
我們在電視或者書籍當中,經常會看到一些古代男子或者女子腰間都佩戴一些飾品,多為玉飾或者翡翠掛件,翡翠掛件所代表的意義自然非同尋常。其實腰間能佩戴玉飾或翡翠掛件的,大多數為王公貴族或者富家子弟佩戴,平民當中卻很少有人佩戴。不只是因為玉和翡翠的價格昂貴,還因為階層的不同,身份的不同,所以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佩戴方式,以及佩戴的樣式花紋也不同。
1、價值。玉和翡翠的價值從古至今就一直比較昂貴,甚至有些玉和翡翠價值連城,讓人可望而不可及。古代因為是中央集權制封建社會,只有少數人才能有機會得到品質高價值高的玉和翡翠。這也說明了為什麼翡翠和玉多為王公貴族和富家子弟所擁有。
2、寓意。古人腰間佩戴玉飾或翡翠掛件是有講究的,樣式和花紋的不同,也決定了佩戴人的不同。皇室家族們腰間可以佩戴玉龍玉鳳,代表著王權和尊貴,而富家子弟只可以佩戴一些寓意吉祥如意和財源富貴的玉和翡翠,所以從佩戴的物品也可以看出來一個人的身份和地位的。
3、佩戴。不同的時期要佩戴不同的玉飾或翡翠掛件,古代天子在拜天時是要在腰間佩戴玉帶以示尊重和莊重;商人在外出經商時多會佩戴一些趨凶化吉保佑平安的玉和翡翠,而身體虛弱者時則多會佩戴一些能溫身養氣的玉和翡翠。翡翠和玉的歷史源遠流長,也傳承了中國古老的文化。
『陸』 名著項鏈
《項鏈》
[法]莫泊桑
世上的漂亮動人的女子,每每像是由於命運的差錯似地,出生在一個小職員的家庭;我們現在要說的這一個正是這樣。她沒有陪嫁的資產,沒有希望,沒有任何方法使得一個既有
錢又有地位的人認識她,了解她,愛她,娶她;到末了,她將將就就和教育部的一個小科員結了婚。
不能夠講求裝飾,她是樸素的,但是不幸得像是一個降了等的女人;因為婦女們本沒有階級,沒有門第之分,她們的美,她們的豐韻和她們的誘惑力就是供她們做出身和家世之用的。她們的天生的機警,出眾的本能,柔順的心靈,構成了她們唯一的等級,而且可以把民間的女子提得和最高的貴婦人一樣高。
她覺得自己本是為了一切精美的和一切豪華的事物而生的,因此不住地感到痛苦。由於自己房屋的寒傖,牆壁的粗糙,傢具的陳舊,衣料的庸俗,她非常難過。這一切,在另一個和她同等的婦人心上,也許是不會注意的,然而她卻因此傷心,又因此懊惱,那個替她照料瑣碎家務的布列塔尼省的小女傭人的樣子,使她產生了種種憂苦的遺憾和胡思亂想。她夢想著那些靜悄悄的接待室,如何蒙著東方的幃幕,如何點著青銅的高腳燈檠,如何派著兩個身穿短褲子的高個兒侍應生聽候指使,而熱烘烘的空氣暖爐使得兩個侍應生都在大型的圈椅上打盹。她夢想那些披著古代壁衣的大客廳,那些擺著無從估價的瓷瓶的精美傢具;她夢想那些精緻而且芬芳的小客廳,自己到了午後五點光景,就可以和親切的男朋友在那兒閑談,和那些被婦女界羨慕的並且渴望一顧的知名男子在那兒閑談。
然而事實上,她每天吃晚飯的時候,就在那張小圓桌跟前和她的丈夫對面坐下了,桌上蓋的白布要三天才換一回,丈夫把那隻湯池的蓋子一揭開,就用一種高興的神氣說道:「哈!好肉湯!世上沒有比它更好的……」因此她又夢想那些豐盛精美的筵席了,夢想那些光輝燦爛的銀器皿了,夢想那些滿綉著仙境般的園林和其間的古裝仕女以及古怪飛禽的壁衣了;她夢想那些用名貴的盤子盛著的佳餚美味了,夢想那些在吃著一份肉色粉紅的鱸魚或者一份松雞翅膀的時候帶著朗爽的微笑去細聽的情話了。而且她沒有像樣的服裝,沒有珠寶首飾,什麼都沒有。可是她偏偏只歡喜這一套,覺得自己是為了這一套而生的。她早就指望自己能夠取悅於人,能夠被人羨慕,能夠有誘惑力而且被人追求。她有一個有錢的女朋友,一個在教會女學里的女同學,可是現在已經不再想去看她,因為看了之後回來,她總會感到痛苦。於是她由於傷心,由於遺憾,由於失望並且由於憂慮,接連她要不料某一天傍晚,她丈夫帶著得意揚揚的神氣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個大信封。
「瞧吧,」他說:「這兒有點兒東西是專門為了你的。」她趕忙拆開了信封,從裡面抽
了一張印著這樣語句的請帖:
「教育部長若爾日·郎波諾暨夫人榮幸地邀請駱塞爾先生和駱塞爾太太參加一月十八日
星期一在本部大樓舉辦的晚會。」
她丈夫希望她一定快活得很,誰知她竟帶著傷心而且生氣的樣子把請帖扔到桌上,冷冰
冰地說:
「你叫我拿著這東西怎麼辦?」
「不過,親人兒,我原以為你大概是滿意的。你素來不出門,並且這是一個機會,這東
西,一個好機會!我費了多少力才弄到手。大家都想要請帖,它是很難弄到手的,卻又沒有
多少份發給同事們。將來在晚會上看得見政界的全部人物。」
她用一種暴怒的眼光瞧著他,後來她不耐煩地高聲說:
「你叫我身上穿著什麼到那兒去?」
他以前原沒有想到這一層;支吾地說:
「不過,你穿了去看戲的那件裙袍。我覺得它很好,我……」
瞧見他妻子流著眼淚,他不說話了,吃驚了,心裡糊塗了。兩大滴眼淚慢慢地從她的眼
角向著口角流下來;他吃著嘴說:
「你有點怎樣?你有點怎樣?」
但是她用一種堅強的忍耐心鎮住了自己的痛苦,擦著自己那副潤濕了的臉蛋兒,一面用
一道寧靜的聲音回答:
「沒有什麼。不過我沒有衣裳,所以我不能夠去赴這個晚會。你倘若有一個同事,他的
妻子能夠比我打扮得好些,你就把這份請帖送給他。」
他發愁了,接著說道:
「這么著吧,瑪蒂爾蒂。要花多少錢,一套像樣的衣裳,以後遇著機會你還可以再穿
的,簡單一些的?」
她思索了好幾秒鍾,確定她的盤算,並且也考慮到這個數目務必可以由她要求,不至於
引起這個節儉科員的一種吃驚的叫喚和一個乾脆的拒絕。
末了她遲遲疑疑地回答:
「細數呢,我不曉得,不過我估計,有四百金法郎,總可以辦得到。」
他的臉色有點兒發青了,因為他手裡正存著這樣一個數目預備去買一枝槍,使得自己在
今年夏天的星期日里,可以和幾個打獵的朋友們到南兌爾那一帶平原地方去打鳥。
然而他卻回答道:
「就是這樣吧。我給你四百金法郎。不過你要想法子去做一套漂亮的裙袍。」
晚會的日期已經近了,駱塞爾太太好像在發愁,不放心,心裡有些焦躁不安。然而她的
新裙袍卻辦好了。她丈夫某一天傍晚問她:
「你有點怎樣?想想吧,這三天以來,你是很異樣的。」於是她說:
「沒有一件首飾,沒有一粒寶石,插的和戴的,一點兒也沒有,這件事真教我心煩。簡
直太窮酸了。現在我寧可不去赴這個晚會。」
他接著說道:
「你將來可以插戴幾朵鮮花。在現在的時令里,那是很出色的。花十個金法郎,你可以
買得到兩三朵很好看的玫瑰花。」她一點也聽不進去。
「不成……世上最教人丟臉的,就是在許多有錢的女人堆里露窮相。」
但是她丈夫高聲叫喚起來:
「你真糊塗!去找你的朋友伏來士潔太太,問她借點首飾。你和她的交情,是可以開口
的。」
她迸出了一道快活的叫喚:
「這是真的。這一層我當初簡直沒有想過。」
第二天,她到她這位朋友家裡去了,向她談起了自己的煩悶。
伏來士潔太太向著她那座嵌著鏡子的大衣櫃跟前走過去,取出一個大的盒子,帶過來打
開向駱塞爾太太說:
「你自己選吧,親愛的。」
她最初看見許多手鐲,隨後一個用珍珠鑲成的項圈,隨後一個威尼斯款式的金十字架,
鑲著寶石的,做工非常精巧。她在鏡子跟前試著這些首飾,遲疑不決,捨不得丟開這些東
西,歸還這些東西。她老問著。
「你還有沒有一點什麼別的?」
「有的是,你自己找吧。我不曉得哪件合得上你的意思。」她忽然在一隻黑緞子做的小
盒子里,發現了一串用金剛鑽鑲成的項鏈,那東西真地壓得倒一切;於是她的心房因為一種
奢望漸漸跳起來。她雙手拿著那東西發抖,她把它壓著自己裙袍的領子繞在自己的頸項上面
了,對著自己在鏡子里的影子出了半天的神。
後來,她帶看滿腔的顧慮遲疑地問道:
「你能夠借這東西給我嗎,我只借這一件?」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她跳起來抱著她朋友的頸項,熱烈地吻了又吻,末後,她帶著這件寶貝溜也似地走了。
晚會的日子到了,駱塞爾太太得到極大的成功,她比一般女賓都要漂亮,時髦,迷人,
不斷地微笑,並且樂得發狂。一般男賓都望著她出神,探聽她的姓名,設法使人把自己引到
她跟前作介紹。本部機要處的人員都想和她跳舞,部長也注意她。
她用陶醉的姿態舞著,用興奮的動作舞著,她沉醉在歡樂里,她滿意於自己的容貌的勝
利,滿意於自己的成績的光榮;滿意於那一切阿諛贊嘆和那場使得女性認為異常完備而且甜
美的凱歌,一種幸福的祥雲包圍著她。所以她什麼都不思慮了。
她是清晨四點鍾光景離開的。她丈夫自從半夜十二點鍾光景,就同著另外三位男賓在一
間無人理會的小客廳里睡著了;這三位男賓的妻子也正舞得很快活。
他對她的肩頭上披上了那些為了上街而帶來的衣裳,家常用的儉朴的衣裳,這些東西的
寒傖意味是和跳舞會里的服裝的豪華氣派不相稱的。她感到了這一層,於是為了避免另外那
些裹著珍貴皮衣的太太們注意,她竟想逃遁了。
駱塞爾牽住了她:
「等著吧。你到外面會受寒。我去找一輛出租的街車來吧。」
不過她絕不聽從他,匆匆忙忙下了台階兒。等到他倆走到街上竟找不著車了;於是他倆
開始去尋覓,追著那些他們遠遠地望得見的車子。
他倆向著塞納河的河沿走下去,兩個人感到失望,渾身冷得發抖。末了,他倆在河沿上
竟找著了一輛像是夜遊病者一樣的舊式轎車——這樣的車子白天在巴黎如同感到自慚形穢,
所以要到天黑以後才看得見它們。
車子把他倆送到殉教街的寓所大門外了,他倆惆悵地上了樓。在她,這算是結束了。而
他呢,卻想起了自己明天早上十點鍾應當到部。
她在鏡子跟前脫下了那些圍著肩頭的大氅之類,想再次端詳端詳無比榮耀的自己。但是
陡然間她發出了一聲狂叫。她已經沒有那串圍著頸項的金剛鑽項鏈了!
她丈夫這時候已經脫了一半衣裳,連忙問:
「你有點怎樣?」
她發痴似地轉過身來向著他:
「我已經……我已經……我現在找不著伏來士潔太太那串項鏈了。」
他張皇失措地站起來:
「什麼!……怎樣!……哪兒會有這樣的事!」
於是他倆在那件裙袍的衣褶里,大氅的衣褶里,口袋裡,都尋了一個遍。到處都找不到
它。
他問道:
「你能夠保證離開舞會的時候還掛著那東西嗎?」
「對呀,我在部里的過道里還摸過它。」
「不過,倘若你在路上失掉了它,我們可以聽得見它落下去的聲響。它應當在車子
里。」
「對呀。這是可能的。你可曾記下車子的號碼?」
「沒有。你呢,你當初也沒有注意?」
「沒有。」
他倆口呆目瞪地互相瞧著。末了,駱塞爾重新著好了衣裳。
「我去,」他說,「我去把我倆步行經過的路線再走一遍,去看看是不是可以找得著
它。」
於是他出街了。她呢,連睡覺的氣力都沒有,始終沒有換下那套參加晚會的衣裳,就靠
在一把圍椅上面,屋子裡沒有生火,腦子里什麼也不想。
她丈夫在七點鍾回家。什麼也沒有找得著。
他走到警察總廳和各報館里去懸一種賞格,又走到各處出租小馬車的公司,總而言之,
凡是有一線希望的地方都走了一個遍。
她對著這種駭人的大禍,在驚愕狀態中間整整地等了一天。
駱塞爾在傍晚的時候帶著瘦削灰白的臉回來了;他一點什麼也沒有發現過。
「應當,」他說,「寫信給你那個女朋友說你弄斷了那串項鏈的搭鉤,現在正叫人在那
里修理。這樣我們就可以有周轉的時間。」
她在他的口授之下寫了這封信。
一星期以後,他們任何希望都消失了。並且駱塞爾像是老了五年,高聲說道:
「現在應當設法去賠這件寶貝了。」
第二天,他們拿了盛那件寶貝的盒子,照著盒子裡面的招牌到了珠寶店裡,店裡的老闆
查過了許多賬簿。
「從前,太太,這串項鏈不是我店裡賣出去的,我只做了這個盒子。」
於是他倆到一家家的首飾店去訪問了,尋覓一件和失掉的那件首飾相同的東西,憑著自
己的記憶力做參考,他倆因為傷心和憂愁都快要生病了。
他們在故宮街一家小店裡找到了一串用金剛鑽鑲成的念珠,他們覺得正像他們尋覓的那
一串。它值得四萬金法郎。店裡可以作三萬六千讓給他倆。
他們所以央求那小店的老闆在三天之內不要賣掉這東西。並且另外說好了條件:倘若原
有的那串在二月底以前找回來,店裡就用三萬四千金當郎收買這串回去。
駱塞爾本存著他父親從前留給他的一萬八千金法郎。剩下的數目就得去借了。
他動手借錢了,向這一個借一千金法郎,向那個借五百,向這里借五枚魯意金元,向另
一處又借三枚。他簽了許多借據,訂了許多破產性的契約,和那些盤剝重利的人,各種不同
國籍的放款人打交道。他損害了自己後半生的前程,他不顧成敗利鈍冒險地簽上了自己的名
姓,並且,想到了將來的苦惱,想到了就會壓在身上的黑暗貧窮,想到了整個物質上的匱乏
和全部精神上的折磨造成的遠景,他感到恐怖了,終於走到那個珠寶商人的櫃台邊放下了三
萬六千金法郎,取了那串新項鏈。
在駱塞爾太太把首飾還給伏來士潔太太的時候,這一位用一種不高興的神情向她說:
「你應當早點兒還給我,因為我也許要用它。」
她當時並沒有打開那隻盒子,這正是她的女朋友擔憂的事。倘若看破了這件代替品,她
將要怎樣想?她難道不會把她當做一個賊?
駱塞爾太太嘗到了窮人的困窘生活了。此外,突然一下用英雄氣概打定了主意,那筆駭
人的債是必須償還的。她預備償還它。他們辭退了女傭;搬了家;租了某處屋頂底下的一間
閣樓下。
她開始做種種家務上的粗硬工作了,廚房裡可厭的日常任務了。她洗濯杯盤碗碟,在罐
子鍋子的油垢底子上磨壞了那些玫瑰色的手指頭。內衣和抹布都由她親自用肥皂洗濯再晾到
繩子上;每天早起,她搬運垃圾下樓,再把水提到樓上,每逢走完一層樓,就得坐在樓梯上
喘口氣。並且穿著得像是一個平民婦人了,她挽著籃子走到蔬菜店裡、雜貨店裡和肉店裡去
講價錢,去挨罵,極力一個銅元一個銅元地去防護她那點兒可憐的零錢。
每月都要收回好些借據,一面另外立幾張新的去展緩日期。
她丈夫在傍晚的時候替一個商人謄清賬目,時常到了深夜,他還得抄錄那種五個銅元一
面的書。
末後,這種生活延長到十年之久。
十年之末,他倆居然還清了全部債務,連同高利貸者的利錢以及由利上加利滾成的數
目。
駱塞爾太太像是老了。現在,她已經變成了貧苦人家的強健粗硬而且耐苦的婦人了。亂
挽著頭發,歪歪地系著裙子,露著一雙發紅的手,高聲說話,大盆水洗地板。但是有時候她
丈夫到辦公室里去了,她獨自坐在窗前,於是就回想從前的那個晚會,那個跳舞會,在那
里,她當時是那樣美貌,那樣快活。
倘若當時沒有失掉那件首飾,她現在會走到什麼樣的境界?誰知道?誰知道?人生真是
古怪,真是變化無常啊。無論是害您或者救您,只消一點點小事。
然而,某一個星期日,她正走到香榭麗舍大街兜個圈子去調劑一周之中的日常勞作,這
時候忽然看見了一個帶著孩子散步的婦人。那就是伏來士潔太太,她始終是年輕的,始終是
美貌的,始終是有誘惑力的。
駱塞爾太太非常激動。要不要去和她攀談?對的,當然。並且自己現在已經還清了債
務,可以徹底告訴她。為什麼不?她走近前去了。
「早安,約翰妮。」
那一位竟一點兒也不認識她了,以為自己被這個平民婦人這樣親熱地叫喚是件怪事,她
支支吾吾地說:
「不過……這位太太!……我不知道……大概應當是您弄錯了。
「沒有錯。我是瑪蒂爾德·駱塞爾呀。」
她那個女朋友狂叫了一聲:
「噢!……可憐的瑪蒂爾德,你真變了樣子!……」
「對呀,我過了許多很艱苦的日子,自從我上一次見過你以後;並且種種苦楚都是為了
你!……」
「為了我……這是怎樣一回事?」
「從前,你不是借了一串金剛鑽項鏈給我到部里參加晚會,現在,你可還記得?」
「記得,怎樣呢?」
「怎樣,我丟了那串東西。」
「哪兒的話,你早已還給我了。」
「我從前還給你的是另外一串完全相同的。到現在,我們花了十年工夫才付清它的代
價。像我們什麼也沒有的人,你明白這件事是不容易的……現在算是還清了帳,我是結結實
實滿意的了。」
伏來士潔太太停住了腳步:
「你可是說從前買了一串金剛鑽項鏈來賠償我的那一串?」
「對呀,你從前簡直沒有看出來,是嗎?那兩串東西原是完全相同的。」
說完,她用一陣自負而又天真的快樂神氣微笑了。
伏來士潔太太很受感動了,抓住了她兩只手:
「唉。可憐的瑪蒂爾德,不過我那一串本是假的,頂多值得五百金法郎!……」
『柒』 項鏈原文
項 鏈
世上的漂亮動人的女子,每每像是由於命運的差錯似地,出生在一個小職員的家庭;我們現在要說的這一個正是這樣。她沒有陪嫁的資產,沒有希望,沒有任何方法使得一個既有錢又有地位的人認識她,了解她,愛她,娶她;到末了,她將將就就和教育部的一個小科員結了婚。
不能夠講求裝飾,她是樸素的,但是不幸得像是一個降了等的女人;因為婦女們本沒有階級,沒有門第之分,她們的美,她們的豐韻和她們的誘惑力就是供她們做出身和家世之用的。她們的天生的機警,出眾的本能,柔順的心靈,構成了她們唯一的等級,而且可以把民間的女子提得和最高的貴婦人一樣高。
她覺得自己本是為了一切精美的和一切豪華的事物而生的,因此不住地感到痛苦。由於自己房屋的寒傖,牆壁的粗糙,傢具的陳舊,衣料的庸俗,她非常難過。這一切,在另一個和她同等的婦人心上,也許是不會注意的,然而她卻因此傷心,又因此懊惱,那個替她照料瑣碎家務的布列塔尼省的小女傭人的樣子,使她產生了種種憂苦的遺憾和胡思亂想。她夢想著那些靜悄悄的接待室,如何蒙著東方的幃幕,如何點著青銅的高腳燈檠,如何派著兩個身穿短褲子的高個兒侍應生聽候指使,而熱烘烘的空氣暖爐使得兩個侍應生都在大型的圈椅上打盹。她夢想那些披著古代壁衣的大客廳,那些擺著無從估價的瓷瓶的精美傢具;她夢想那
些精緻而且芬芳的小客廳,自己到了午後五點光景,就可以和親切的男朋友在那兒閑談,和那些被婦女界羨慕的並且渴望一顧的知名男子在那兒閑談。
然而事實上,她每天吃晚飯的時候,就在那張小圓桌跟前和她的丈夫對面坐下了,桌上蓋的白布要三天才換一回,丈夫把那隻湯池的蓋子一揭開,就用一種高興的神氣說道:「哈!好肉湯!世上沒有比它更好的……」因此她又夢想那些豐盛精美的筵席了,夢想那些光輝燦爛的銀器皿了,夢想那些滿綉著仙境般的園林和其間的古裝仕女以及古怪飛禽的壁衣了;她夢想那些用名貴的盤子盛著的佳餚美味了,夢想那些在吃著一份肉色粉紅的鱸魚或者一份松雞翅膀的時候帶著朗爽的微笑去細聽的情話了。
而且她沒有像樣的服裝,沒有珠寶首飾,什麼都沒有。可是她偏偏只歡喜這一套,覺得自己是為了這一套而生的。她早就指望自己能夠取悅於人,能夠被人羨慕,能夠有誘惑力而且被人追求。
她有一個有錢的女朋友,一個在教會女學里的女同學,可是現在已經不再想去看她,因為看了之後回來,她總會感到痛苦。於是她由於傷心,由於遺憾,由於失望並且由於憂慮,接連她要不料某一天傍晚,她丈夫帶著得意揚揚的神氣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個大信封。
「瞧吧,」他說:「這兒有點兒東西是專門為了你的。」她趕忙拆開了信封,從裡面抽了一張印著這樣語句的請帖:
「教育部長若爾日•郎波諾暨夫人榮幸地邀請駱塞爾先生和駱塞爾太太參加一月十八日星期一在本部大樓舉辦的晚會。」
她丈夫希望她一定快活得很,誰知她竟帶著傷心而且生氣的樣子把請帖扔到桌上,冷冰冰地說:
「你叫我拿著這東西怎麼辦?」
「不過,親人兒,我原以為你大概是滿意的。你素來不出門,並且這是一個機會,這東西,一個好機會!我費了多少力才弄到手。大家都想要請帖,它是很難弄到手的,卻又沒有
多少份發給同事們。將來在晚會上看得見政界的全部人物。」
她用一種暴怒的眼光瞧著他,後來她不耐煩地高聲說:
「你叫我身上穿著什麼到那兒去?」
他以前原沒有想到這一層;支吾地說:
「不過,你穿了去看戲的那件裙袍。我覺得它很好,我……」
瞧見他妻子流著眼淚,他不說話了,吃驚了,心裡糊塗了。兩大滴眼淚慢慢地從她的眼角向著口角流下來;他吃著嘴說:
「你有點怎樣?你有點怎樣?」
但是她用一種堅強的忍耐心鎮住了自己的痛苦,擦著自己那副潤濕了的臉蛋兒,一面用
一道寧靜的聲音回答:
「沒有什麼。不過我沒有衣裳,所以我不能夠去赴這個晚會。你倘若有一個同事,他的妻子能夠比我打扮得好些,你就把這份請帖送給他。」
他發愁了,接著說道:
「這么著吧,瑪蒂爾蒂。要花多少錢,一套像樣的衣裳,以後遇著機會你還可以再穿的,簡單一些的?」
她思索了好幾秒鍾,確定她的盤算,並且也考慮到這個數目務必可以由她要求,不至於引起這個節儉科員的一種吃驚的叫喚和一個乾脆的拒絕。
末了她遲遲疑疑地回答:
「細數呢,我不曉得,不過我估計,有四百金法郎,總可以辦得到。」
他的臉色有點兒發青了,因為他手裡正存著這樣一個數目預備去買一枝槍,使得自己在今年夏天的星期日里,可以和幾個打獵的朋友們到南兌爾那一帶平原地方去打鳥。
然而他卻回答道:
「就是這樣吧。我給你四百金法郎。不過你要想法子去做一套漂亮的裙袍。」
晚會的日期已經近了,駱塞爾太太好像在發愁,不放心,心裡有些焦躁不安。然而她的新裙袍卻辦好了。她丈夫某一天傍晚問她:
「你有點怎樣?想想吧,這三天以來,你是很異樣的。」於是她說:
「沒有一件首飾,沒有一粒寶石,插的和戴的,一點兒也沒有,這件事真教我心煩。簡直太窮酸了。現在我寧可不去赴這個晚會。」
他接著說道:
「你將來可以插戴幾朵鮮花。在現在的時令里,那是很出色的。花十個金法郎,你可以買得到兩三朵很好看的玫瑰花。」她一點也聽不進去。
「不成……世上最教人丟臉的,就是在許多有錢的女人堆里露窮相。」
但是她丈夫高聲叫喚起來:
「你真糊塗!去找你的朋友伏來士潔太太,問她借點首飾。你和她的交情,是可以開口的。」
她迸出了一道快活的叫喚:
「這是真的。這一層我當初簡直沒有想過。」
第二天,她到她這位朋友家裡去了,向她談起了自己的煩悶。
伏來士潔太太向著她那座嵌著鏡子的大衣櫃跟前走過去,取出一個大的盒子,帶過來打開向駱塞爾太太說:
「你自己選吧,親愛的。」
她最初看見許多手鐲,隨後一個用珍珠鑲成的項圈,隨後一個威尼斯款式的金十字架,鑲著寶石的,做工非常精巧。她在鏡子跟前試著這些首飾,遲疑不決,捨不得丟開這些東西,歸還這些東西。她老問著。
「你還有沒有一點什麼別的?」
「有的是,你自己找吧。我不曉得哪件合得上你的意思。」她忽然在一隻黑緞子做的小盒子里,發現了一串用金剛鑽鑲成的項鏈,那東西真地壓得倒一切;於是她的心房因為一種奢望漸漸跳起來。她雙手拿著那東西發抖,她把它壓著自己裙袍的領子繞在自己的頸項上面了,對著自己在鏡子里的影子出了半天的神。
後來,她帶看滿腔的顧慮遲疑地問道:
「你能夠借這東西給我嗎,我只借這一件?」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她跳起來抱著她朋友的頸項,熱烈地吻了又吻,末後,她帶著這件寶貝溜也似地走了。
晚會的日子到了,駱塞爾太太得到極大的成功,她比一般女賓都要漂亮,時髦,迷人,不斷地微笑,並且樂得發狂。一般男賓都望著她出神,探聽她的姓名,設法使人把自己引到她跟前作介紹。本部機要處的人員都想和她跳舞,部長也注意她。
她用陶醉的姿態舞著,用興奮的動作舞著,她沉醉在歡樂里,她滿意於自己的容貌的勝利,滿意於自己的成績的光榮;滿意於那一切阿諛贊嘆和那場使得女性認為異常完備而且甜美的凱歌,一種幸福的祥雲包圍著她。所以她什麼都不思慮了。
她是清晨四點鍾光景離開的。她丈夫自從半夜十二點鍾光景,就同著另外三位男賓在一間無人理會的小客廳里睡著了;這三位男賓的妻子也正舞得很快活。
他對她的肩頭上披上了那些為了上街而帶來的衣裳,家常用的儉朴的衣裳,這些東西的寒傖意味是和跳舞會里的服裝的豪華氣派不相稱的。她感到了這一層,於是為了避免另外那些裹著珍貴皮衣的太太們注意,她竟想逃遁了。
駱塞爾牽住了她:
「等著吧。你到外面會受寒。我去找一輛出租的街車來吧。」
不過她絕不聽從他,匆匆忙忙下了台階兒。等到他倆走到街上竟找不著車了;於是他倆開始去尋覓,追著那些他們遠遠地望得見的車子。
他倆向著塞納河的河沿走下去,兩個人感到失望,渾身冷得發抖。末了,他倆在河沿上竟找著了一輛像是夜遊病者一樣的舊式轎車——這樣的車子白天在巴黎如同感到自慚形穢,所以要到天黑以後才看得見它們。
車子把他倆送到殉教街的寓所大門外了,他倆惆悵地上了樓。在她,這算是結束了。而他呢,卻想起了自己明天早上十點鍾應當到部。
她在鏡子跟前脫下了那些圍著肩頭的大氅之類,想再次端詳端詳無比榮耀的自己。但是陡然間她發出了一聲狂叫。她已經沒有那串圍著頸項的金剛鑽項鏈了!
她丈夫這時候已經脫了一半衣裳,連忙問:
「你有點怎樣?」
她發痴似地轉過身來向著他:
「我已經……我已經……我現在找不著伏來士潔太太那串項鏈了。」
他張皇失措地站起來:
「什麼!……怎樣!……哪兒會有這樣的事!」
於是他倆在那件裙袍的衣褶里,大氅的衣褶里,口袋裡,都尋了一個遍。到處都找不到它。
他問道:
「你能夠保證離開舞會的時候還掛著那東西嗎?」
「對呀,我在部里的過道里還摸過它。」
「不過,倘若你在路上失掉了它,我們可以聽得見它落下去的聲響。它應當在車子里。」
「對呀。這是可能的。你可曾記下車子的號碼?」
「沒有。你呢,你當初也沒有注意?」
「沒有。」
他倆口呆目瞪地互相瞧著。末了,駱塞爾重新著好了衣裳。
「我去,」他說,「我去把我倆步行經過的路線再走一遍,去看看是不是可以找得著它。」
於是他出街了。她呢,連睡覺的氣力都沒有,始終沒有換下那套參加晚會的衣裳,就靠在一把圍椅上面,屋子裡沒有生火,腦子里什麼也不想。
她丈夫在七點鍾回家。什麼也沒有找得著。
他走到警察總廳和各報館里去懸一種賞格,又走到各處出租小馬車的公司,總而言之,凡是有一線希望的地方都走了一個遍。
她對著這種駭人的大禍,在驚愕狀態中間整整地等了一天。
駱塞爾在傍晚的時候帶著瘦削灰白的臉回來了;他一點什麼也沒有發現過。
「應當,」他說,「寫信給你那個女朋友說你弄斷了那串項鏈的搭鉤,現在正叫人在那裡修理。這樣我們就可以有周轉的時間。」
她在他的口授之下寫了這封信。
一星期以後,他們任何希望都消失了。並且駱塞爾像是老了五年,高聲說道:
「現在應當設法去賠這件寶貝了。」
第二天,他們拿了盛那件寶貝的盒子,照著盒子裡面的招牌到了珠寶店裡,店裡的老闆查過了許多賬簿。
「從前,太太,這串項鏈不是我店裡賣出去的,我只做了這個盒子。」
於是他倆到一家家的首飾店去訪問了,尋覓一件和失掉的那件首飾相同的東西,憑著自己的記憶力做參考,他倆因為傷心和憂愁都快要生病了。
他們在故宮街一家小店裡找到了一串用金剛鑽鑲成的念珠,他們覺得正像他們尋覓的那一串。它值得四萬金法郎。店裡可以作三萬六千讓給他倆。
他們所以央求那小店的老闆在三天之內不要賣掉這東西。並且另外說好了條件:倘若原有的那串在二月底以前找回來,店裡就用三萬四千金當郎收買這串回去。
駱塞爾本存著他父親從前留給他的一萬八千金法郎。剩下的數目就得去借了。
他動手借錢了,向這一個借一千金法郎,向那個借五百,向這里借五枚魯意金元,向另一處又借三枚。他簽了許多借據,訂了許多破產性的契約,和那些盤剝重利的人,各種不同國籍的放款人打交道。他損害了自己後半生的前程,他不顧成敗利鈍冒險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姓,並且,想到了將來的苦惱,想到了就會壓在身上的黑暗貧窮,想到了整個物質上的匱乏和全部精神上的折磨造成的遠景,他感到恐怖了,終於走到那個珠寶商人的櫃台邊放下了三萬六千金法郎,取了那串新項鏈。
在駱塞爾太太把首飾還給伏來士潔太太的時候,這一位用一種不高興的神情向她說:
「你應當早點兒還給我,因為我也許要用它。」
她當時並沒有打開那隻盒子,這正是她的女朋友擔憂的事。倘若看破了這件代替品,她將要怎樣想?她難道不會把她當做一個賊?
駱塞爾太太嘗到了窮人的困窘生活了。此外,突然一下用英雄氣概打定了主意,那筆駭人的債是必須償還的。她預備償還它。他們辭退了女傭;搬了家;租了某處屋頂底下的一間閣樓下。
她開始做種種家務上的粗硬工作了,廚房裡可厭的日常任務了。她洗濯杯盤碗碟,在罐子鍋子的油垢底子上磨壞了那些玫瑰色的手指頭。內衣和抹布都由她親自用肥皂洗濯再晾到繩子上;每天早起,她搬運垃圾下樓,再把水提到樓上,每逢走完一層樓,就得坐在樓梯上喘口氣。並且穿著得像是一個平民婦人了,她挽著籃子走到蔬菜店裡、雜貨店裡和肉店裡去講價錢,去挨罵,極力一個銅元一個銅元地去防護她那點兒可憐的零錢。
每月都要收回好些借據,一面另外立幾張新的去展緩日期。
她丈夫在傍晚的時候替一個商人謄清賬目,時常到了深夜,他還得抄錄那種五個銅元一面的書。
末後,這種生活延長到十年之久。
十年之末,他倆居然還清了全部債務,連同高利貸者的利錢以及由利上加利滾成的數目。
駱塞爾太太像是老了。現在,她已經變成了貧苦人家的強健粗硬而且耐苦的婦人了。亂挽著頭發,歪歪地系著裙子,露著一雙發紅的手,高聲說話,大盆水洗地板。但是有時候她丈夫到辦公室里去了,她獨自坐在窗前,於是就回想從前的那個晚會,那個跳舞會,在那裡,她當時是那樣美貌,那樣快活。
倘若當時沒有失掉那件首飾,她現在會走到什麼樣的境界?誰知道?誰知道?人生真是古怪,真是變化無常啊。無論是害您或者救您,只消一點點小事。
然而,某一個星期日,她正走到香榭麗舍大街兜個圈子去調劑一周之中的日常勞作,這時候忽然看見了一個帶著孩子散步的婦人。那就是伏來士潔太太,她始終是年輕的,始終是美貌的,始終是有誘惑力的。
駱塞爾太太非常激動。要不要去和她攀談?對的,當然。並且自己現在已經還清了債務,可以徹底告訴她。為什麼不?她走近前去了。
「早安,約翰妮。」
那一位竟一點兒也不認識她了,以為自己被這個平民婦人這樣親熱地叫喚是件怪事,她支支吾吾地說:
「不過……這位太太!……我不知道……大概應當是您弄錯了。
「沒有錯。我是瑪蒂爾德•駱塞爾呀。」
她那個女朋友狂叫了一聲:
「噢!……可憐的瑪蒂爾德,你真變了樣子!……」
「對呀,我過了許多很艱苦的日子,自從我上一次見過你以後;並且種種苦楚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這是怎樣一回事?」
「從前,你不是借了一串金剛鑽項鏈給我到部里參加晚會,現在,你可還記得?」
「記得,怎樣呢?」
「怎樣,我丟了那串東西。」
「哪兒的話,你早已還給我了。」
「我從前還給你的是另外一串完全相同的。到現在,我們花了十年工夫才付清它的代價。像我們什麼也沒有的人,你明白這件事是不容易的……現在算是還清了帳,我是結結實實滿意的了。」
伏來士潔太太停住了腳步:
「你可是說從前買了一串金剛鑽項鏈來賠償我的那一串?」
「對呀,你從前簡直沒有看出來,是嗎?那兩串東西原是完全相同的。」
說完,她用一陣自負而又天真的快樂神氣微笑了。
伏來士潔太太很受感動了,抓住了她兩只手:
「唉。可憐的瑪蒂爾德,不過我那一串本是假的,頂多值得五百金法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