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絕大多數90後都不知道，80年代國產電影可以很邪很重口味
演員賈宏聲。
上世紀80年代的中國電影曾一度追求商業片的類型化，既有「拳頭加枕頭」的粗陋，卻又有「文化精英」的思緒。
文/金雯
上世紀80年代的中國電影曾走過「文上床武上房」的重口味時期，有很多「怪力亂神」。也有人敢在1981年的《大眾電影》上吼：《立電影法，杜絕橫加干涉！》，不過，時隔快30年，這個法依然遙遙無期。
《銀蛇謀殺案》（1988）劇照。
帶著幾分清純的裸露
《少林寺》中牧羊女被壞蛋吊在大樹上撕掉褲腿，壞蛋稱她為「野味」，令很多少年激動。之後，「野味」這個比「小妞」還流氓的叫法迅速流行開來。
因為閉塞也因為突然的開放，80年代國產電影中的「裸露尺度」在越軌和被糾正中往前走。1980年，張瑜在《廬山戀》中的泳裝造型是當時國內不可思議的大尺度。該片上映時，泳裝場景卻並未被剪掉。但是在1986年，朱琳在《大眾電影》的封面上因為穿了一件露肩低胸禮服，被指有傷風化。於是，下一期《大眾電影》，鞏俐扣緊了旗袍領子上封面。
《廬山戀》（1980）劇照。
那時候也沒有裸替，中戲三年級學生伍宇娟親自上陣出演《瘋狂的代價》中的浴室洗澡場景。因為出現在片頭，關鍵部位總被字幕遮擋，令許多男青年郁悶。但影片上映後，還是有熱心觀眾寫信罵伍宇娟道德敗壞。後來，伍宇娟回憶當初如此大膽，主要是還沒有男朋友，小她兩歲的賈宏聲是之後才交往的，而且家長又不在身邊，片酬對於中戲三年級學生來說也算豐厚。
同一年上映的《游俠黑蝴蝶》出現了擠人奶鏡頭，導演大概是受到劉文彩故事的啟發，覺得富人喝人奶最腐敗。但擠人奶重點引發的不是階級感情，而是人肉刺激。當裸胸特寫填滿銀幕時，觀眾一時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其實該片躍躍欲試的裸露在影片一開始便出現了，土匪強奸民女，鏡頭快速掃過半裸的民女，然後俠女現身。不過，這個場景就像《西遊記》中蜘蛛精裸身入浴一樣，要看33遍才能窺出端倪。
《游俠黑蝴蝶》（1988）。
在一個沒有明文標準的電影審查制度之下，並不是所有裸露都能被容忍。《原野》拍攝7年之後才獲准上映。有關被禁的傳說中，有說是老幹部認為該片是「男盜女娼」，也有說是婦聯認為影片主人公亂搞男女關系。其實影片表現劉曉慶與楊在葆的幽會戲，觀眾只看到劉曉慶解開了一顆紐扣，絕對沒有《芙蓉鎮》里劉曉慶與姜文的對手戲激烈。《芙蓉鎮》那可是第一次在國產電影中出現生動的「襲胸戲」，讓觀眾充分體會到了「摸」跟「碰」在視覺上的差別。聯系戲外姜劉兩人的緋聞，再次證明了演員只有真情投入才能演出好戲。
打情色擦邊球的電影在隨後的90年代再未出現。接著DVD、網路時代迅速到來，觀眾所費不多便可欣賞發達國家發達的情色文化。見多識廣之後再回看，80年代國產電影中的那些裸露便顯得既邪典又有幾分清純。
《芙蓉鎮》（1986）劇照。
喜感十足的恐怖鏡頭
內地拍攝的第一部動作片是《神秘的大佛》，這部打得很難看的動作片，實在是一部恐怖片。影片中老和尚為了保護佛財，挖了自己的雙眼，並將扎在刺刀上的眼球展示給觀眾看，作為一部中小學生包場觀看的電影，這一場景給許多70後留下了驚恐的記憶。
《神秘的大佛》（1980）劇照。
80年代的電影中流行過一陣自刺雙目，1985版《夜半歌聲》中，小姐為了跟毀容的戀人團聚，用兩根銀針刺瞎了自己的眼睛。影片以多組鏡頭展示扎眼前戲：烏黑如戴了美瞳的雙眸，玉指捏起老中醫針灸用的銀針，左右兩個側面鏡頭，接著豎直銀針，准備沖刺，分別給左右前三個鏡頭交代，短暫停留……此時，觀眾緊張、興奮、難過、恐懼，又急切想看到扎眼的殘忍後果。
《夜半歌聲》（1985）劇照。
國產的驚嚇點就是這樣被夾帶在各種類型的電影中，所以，動作片是恐怖片，反特片是恐怖片，愛情片也是恐怖片。但是因為反對封建迷信的緣故，始終未誕生像香港的林正英僵屍系列這樣的電影，只在《黑樓孤魂》中清晰地出現了「鬼」的形象，其實觀眾在片中看到的「鬼」不過是一個眼珠子會轉動的爛布娃娃。但是該片上映之後，國產片就被規定：不得再出現鬼的形象。
《黑樓孤魂》（1989）劇照。
規定不準出現鬼，但沒說不準出現死人。於是米家山把《聖保羅醫院之謎》的主要劇情都安排在停屍間，不時會從屍床下伸出一隻手來，停屍間的老頭沒事閑下來，會對著一房間的死屍自言自語：「我就是給你們洗洗弄弄，他們要來胡鬧，我也沒有辦法啊……」
《聖保羅醫院之謎》（1990）劇照。
盜墓片更是可以堂而皇之地讓屍體搬出來嚇人。《夜盜珍妃墓》中那個臉色如白無常，手指如雞爪的珍妃一度引發了觀眾的議論：野史上不是說珍妃是被扔井裡淹死的嗎？水浸的話，應該是又白又胖才是。這是考據癖的疑慮，完全不妨礙古墓里的珍妃把觀眾嚇得魂飛魄散。《黑樓孤魂》中還有人死、咽氣的臉部特寫，並用兩束拙劣的激光表示靈魂出竅。如今看起來喜感十足。
《夜盜珍妃墓》（1989）劇照。
其實都有一顆文藝的心
相對於王晶的大波美女、屎尿轟炸的物慾路線，80年代國產電影的邪典重口味很有文藝范。段位也高過李翰祥之類，他只會在風月片中像念經似的宣揚善惡有報，讓人煩死。
80年代的導演也樂於展示「文化精英」的那一面。《銀蛇謀殺案》中，賈宏聲殺人時聽的是披頭士的「Let it be」，殺人犯因此像個反文化英雄。《庭院深深》翻拍自瓊瑤的「三廳」電影，卻有瓊瑤源頭勃朗特姐妹的哥特小說氛圍，飾演反派配角簡非凡的焦晃是當年話劇舞台上的「莎劇王子」。
同樣有哥特小說氛圍的《夜半歌聲》中，毀容戲子的台詞簡直是在念詩：「我孤獨啊……我早上起來看不到昨夜的人生；晚上睡覺只能聽到自己毛發的生長……」放在今天或許會被觀眾惡搞，因為詩人的時代已經過去。
《銀蛇謀殺案》中，賈宏聲飾演一位性情古怪的兇手。
80年代也是許多文藝范導演最好的時光。李少紅拍了迄今為止最好的一部電影《血色清晨》，改編自馬爾克斯的小說《一樁事先張揚的兇殺案》，現在她只拍些鬼魅風格的電視劇。
張建亞作為最早探索商業類型片的導演，拍攝了奠定其喜劇路數的《少爺的磨難》以及後來的《王先生之慾火焚身》，如今卻一直在爛片奇葩和主旋律電影間徘徊。1989年，米家山導演了他最好的一部電影《頑主》，從此成了一記絕響。
《頑主》（1988）劇照。
Ⅱ 《一場情、欲、靈、肉的相愛相殺 ——評韓國電影《銀嬌》》
一座建在山間的老房子，一間有陽光可以映射進來的地下書房，一位臨近耄耋的國民詩人李適遙過著作家式的低調的隱居生活，有其學生蘇智宇白天來照顧起居飲食，生活的軌跡看似就該如此平緩地進行著，不料，高中女學生銀嬌的出現，將一切本該有的平靜打破。
韓國電影《銀嬌》改編自韓國作家朴范信（音）的同名爭議暢銷小說，講述了一位七十歲著名詩人與其弟子及一位十七歲少女之間的慾望感情故事，電影於2012年在韓上映，引起巨大的社會反響，被譽為韓版「洛麗塔」。影片的導演是曾執導過電影《苔蘚》的韓國知名導演鄭址宇，他在讀過原版小說之後便被書中的故事情節深深打動，決定購買電影改編版權將故事搬上大銀幕，並點將韓國中生代實力派演員朴海日擔當片中李適遙的扮演者。作為全片靈魂人物存在的銀嬌，由91年新生代韓國女演員金高銀扮演，其也因出演此片正式在韓國演藝界出道。片中詩人教授的弟子由出身舞台劇演員的韓國男星金武烈出演，一向以積極向上，陽光健康形象示人的他，此次不僅要努力詮釋層次豐富的內心戲，更要挑戰大尺度的情慾表演。
你不是我，你不明白你對我的意義。
電影《銀嬌》開篇，年近70的詩人李適遙（朴海日飾）赤身裸體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身上早已垮塌的肌肉和不再澎湃的下體，眼裡空洞無神。導演有意通過這樣的一個場景設計，交代給我們的不僅是李適遙生理上的老化，更有他心理上的萎靡，青春已經不再屬於他，那些曾經隱藏在身體里的如烈火一般的情感慾望也將隨之消失，生活僅存苟延殘喘。
高中女生銀嬌（金高銀飾）生活在一個普通的家庭，後媽的殘忍家暴，讓她無時無刻不再懷念生母，一個生母給她買的小鏡子成為其全部的情感寄託。為了睡一下放在李教授家院中的太陽椅，便有些冒失地闖進了李教授和其學生蘇智宇的生活世界。
當鏡頭彷彿李教授的眼依次尋過銀嬌的腿、腳、胸、頸、唇時，之後，一次雨夜留宿之後，李教授無意中瞥見銀嬌胸部的紋身，讓銀嬌玩性大發給李教授紋了同樣的一個紋身的情節的出現，讓兩人的情感逐層升溫，後者看似冒失的出現卻重新點燃了前者內心的熊熊慾火，屬於李教授曾經的青春失而復得，他竟然發現自己回到了年輕時候的樣子，一場看似意淫的春夢里，他和銀嬌愉悅地追逐奔跑，並最終「興奮到極點。」
銀嬌的出現對於李適遙來說是一首超脫年齡肉體限制的靈魂曲，拯救其於晚年寂寥孤單的生活中，勝過一切神丹妙葯，是一種神話般的存在，無人參透其中之奧妙，即便是當事人雙方都無以言表，因為，你不是我，你不明白你對我的意義。
或許，你本就不該出現在我的世界裡。
李適遙的得意門生蘇智宇（金武烈飾）在老師的關懷教導下，二十歲便取得令同行敬仰的成績，為此，他待老師如生父而無比尊敬，他照顧老師的日常飲食起居，知道老師的一些習慣——不吃麵包，一張舊書櫃不能輕易變換位置。在他眼裡，老師李適遙是他的一切，是帶他繼續有所成就的希望。
老師與銀嬌感情不斷「升溫」，讓蘇智宇越來越像個多餘的人，在銀嬌與老師之間，他小心翼翼地扮演著一個隱形人的角色。他好心勸說老師不要躍過雷池一步：「老人與高中生的愛情在國民面前是不被承認的。」又極端壓抑著自己內心對銀嬌的感情，無奈，情比金堅，孔孟之道的「發乎情，止乎禮。」在蘇智宇的人生字典里並不成立。最後，他還是無情的佔有了銀嬌，拋棄一切世俗觀念，對老師的感情也隨即由愛轉恨。
銀嬌的出現對於蘇智宇來說是毀人心魄的噩夢，在蘇智宇眼中，她巧取豪奪，用卑劣的手段奪走對他至關重要的老師，奪走他未來美好生活的希望，特別是那份兒他無意間發現的老師以銀嬌作為原型而創作的小說文稿，由於一直以來對老師才華的嫉妒與不甘作為老師跟屁蟲的真實想法，此前內心種種的壓抑苦悶，猶如泉涌，噴薄而出，頓時讓他妒火中燒，將內心之前對老師尊敬變成對老師的痛恨，他的內心潛台詞也許會是：「或許，你本就不該出現在我的世界裡。」對他的老師說，更是對銀嬌說。
身而為人，我們應該感到慚愧。
有著產業高度發達且製作體系成熟的韓國電影業，拍攝製作情慾電影的傳統由來已久，如有喜劇風格的《色即是空》系列、《夢精記》系列，有藝術品色上乘的《外出》、《空房間》，近年更是創作出如《布拉芙夫人》、《人間中毒》等票房口碑俱佳的情慾電影，盡管風格各異，卻無不映射出韓國電影人在追問情與欲、靈與肉孰是孰非、孰輕孰重的人類終極命題上的藝術探索。
對於一些問題，我們似乎總要問個明白，高舉倫理道德的大旗，滿是仁義禮儀，愛與被愛。到頭來，卻發現我們自己不過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矛盾體，圖增煩惱。
電影《銀嬌》便構建了一個以人的情、欲、靈、肉為本能出發進而交織、錯落、沖突的矛盾三角關系，是一場情、欲、靈、肉的相愛相殺。貪欲少女肉體的李適遙、因嫉妒對老師由愛變恨的蘇智宇是少女銀嬌作用下的產物。有人說，是銀嬌的縱欲導致了這場悲劇的發生，但在筆者看來，銀嬌始終也都是一個受害者，從其卑微的身世這一角度入手分析，繼母的家暴，家庭溫情關懷的缺失，是銀嬌深感孤獨的原因，即便是她縱欲，不過也是想以此方式來滿足內心無比的空虛。
再去細細體味銀嬌那句對白：「你知道女高中生為什麼要和男人睡，孤獨，是因為孤獨啊。」
身而為人，我們應該感到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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